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,不因为青睐这一原因就能把一个人十多年的世界观推翻重建,这也是挑战人性的事。我和白思成的成年仪式,是深城佛山上对毕业去向的异议,也是那晚喝了太多酒,两个人在音乐节观众席的沉默。
“你俩刚才吃饭的时候出去干什么了,”郭曜问我,撇着脑袋没有停下八卦的意思,“同桌三年,耗了三年,我们的青春啊!简葭,认识你真好。”
合着郭曜的青春就是认识了简简是吧,我和白思成作为他的同学,完全没有存在感。周启豫趁白思成去了洗手间,偷偷问我刚才说填志愿一事,是不是多嘴造成什么麻烦了。
“能造成什么麻烦,”简葭喝得大醉,困意袭来,对周启豫说,“白思成,他只是因因同学而已。我家因因考了哪里,报了什么城市的学校,与他无关。”话是大实话,但今晚的气氛不好,还是不能让白思成听到,我和他啊,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这个事了。
我们从晚餐店里出来已经是七点五十,还有十分钟,音乐节晚会开始了,摇滚音乐我不喜欢,但答应了还是去。从那天起,我才知道简葭酒量一般,直到六年后,我都不敢放她一个人喝酒。
乐队的贝斯手很帅,不是娘炮那种精致美,是真的帅,他壮硕但不油腻,头发在后脑勺下了个丸子头。
大叔型的贝斯手挺少见啊,周启豫说。
或许是音浪太强声音太大,没过几分钟,简葭被震醒了:“提神醒脑,酒白喝了。”我们在晚会上聆听着一首首震耳欲聋的歌曲,郭曜和简葭跟唱得尽兴,周启豫站在我和白思成之间,像被两堵墙夹着,动弹不得。
“这歌,白,你不是最喜欢的吗?”周启豫打开话匣子,对着白思成的耳朵大喊,“你今天生病了,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!”连我都听到了,周启豫的嗓子怕是准备报废,我自发抬起手来,学着嗨起来,余光看到,白思成今晚真的麻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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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没有下雨,乌云像是故意调皮,不让我当时看星星。音乐节晚会散场后,五个人慢慢走着回酒店,郭曜捶了白思成一拳头:“什么啊,酒量这么差,才喝多少就话都说不出来了。”周启豫故意将他和简葭拉走往前去,留下我与白思成二人。
“周启豫以前经常和考后我对答案,我们俩就是这个关系。”我开口说,试图缓解气氛,不是他说了吗,以后做朋友,我们不必吵起来,至少这两天不行,“高一那年你喝酒进医院了,我恰好看到的,刚才郭曜也说你酒量不行,以后还是少喝点吧。”
星星出来了,而且,这里的星星比我想象的亮堂。白思成和我走着,总算是开口了:“你的脑海里满是这些人人都能看到的东西,为什么那么兴奋喜欢?”他看出来我今晚对星空的执着,却看不出我所想所思。
童年的时候在老家,也在山上农村,那个时候,星空就是外面的世界,我不知道外面有多远,但我知道我一定能去大城市、像电视里的地方那里去看这片星空。
长大后真的在城市待久了,看不见它了,偶尔看见,也是零零几颗,像是对我繁忙做着重复事情的人生一种告别。
“它就是我说的梦想,土,人人都看得到,但就是够不着。”我说,抬头望着,有小时候的风景,更有超越小时候的感悟,“白思成,我尊重你豁达开朗活在当下的想法,也请你不要再定义我的行为准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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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敷着面膜躺在床上,已经很晚了,那段对于六年前星空和梦想的想法,在现在的我面前是矫情却又无法反驳的。我的梦想养活了我,却并不轻松,每个拿起绘画板子,戴上手套,在电子仪器上完成接下来的项目任务时,早就把它当成工作,而不是纯粹的梦想了。
画画这事,简葭常夸我喜欢的事,还能养活自己,这是多么美好的人生,只有我自己知道,有的时候,我会开始讨厌画画,觉得自己变了,不再纯粹。纯粹,一个多么理想主义的词语,我曾经跟白思成说那番话就是的吧,现在呢,我还是那样觉得吗?
“苏木因,合租吧,不试试怎么知道好坏呢?”白思成今晚脸皮很厚,他又打了个电话过来,“或者,也许我们再约一次旅游,国庆节七天假,你又想去的地方吗?”
我对现在的白思成不算太好脸色,那天他提“包养”两个字不是原因,高三那个暑假遗留下来的隔阂感觉,才疏离:“国庆还有三个月,还早吧,我没想那么多。白思成,你找别人吧,我真的抱歉。”
时光过去六年,从前我从不曾拒绝他的任何请求,哪怕是帮他写完整本作业。是傻还是乐在其中,只有当时的自己知道,恍然当年事不过一梦,去点赞白思成的事确实干得不好。
这两天接了一本诗集的插画,作者写了几句星空的内容,我看着很有意思,发到了朋友圈:
繁星追着月亮,说你是光的来源,月亮沉默了。
月亮远望着太阳,他知道她是光的来源。
太阳照耀着繁星,从未与月亮争辉。
“那太阳到底喜欢谁,给了繁星光芒,又宠溺着月亮。”第二天,顾江泽给我评论,不久又来一条,“不错,都接到楚老师的诗集插画了,这一次对你的职业生涯或许有帮助。”
楚老师是个诗人,现代社会里,还能在诗词上有所成就,是个让人羡慕的人,他或许就是我高三那年想成为的人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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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我得把稿子发给出版商客户,这一次楚老师似乎突然站出来要求看一眼插画,我很紧张,怕得不到大作家的认同。太焦虑了,如果我能养只猫,这个时候撸上一撸就比较合适。
“因因,周末我和你爸回来看看你。”手机消息来了,是我妈,“辛苦你打扫,阳台上灰尘有点多,最容易过敏。”母女连心,她听得见我的想法,一下子打消了我的念头,我妈啊,动物毛和粉尘轻微过敏。
说起来,白思成说租房是可以考虑的,我的手里也有了一点积蓄。如果楚老师的书籍出版了,我一定会蹭着他的热度接到更多画画单子,到时候还在深城这小城市总是不方便的。
“妈,夏天过后,我想去市中心租房,你觉得怎么样。”我对我妈说,她很坦然说随你,反正我和你爸也在市中心多一点,深城的房子咱们锁上就行,我一听,算是下了决心了,“行,其实那样反而离你们更近一点。”
我和简葭说时,她也很高兴,毕竟也是工作在市中心的人,没几秒后,她叹了口气:“广场那个奶茶店小哥哥,看来就没戏了。”
原来,我要是搬去市中心,简葭也没有每星期回深城来的必要了,她现在只有我这个未婚的最好的朋友。“现在啊,大学那帮朋友不是忙着结婚,就是忙着生娃,她们怎么就那么着急把人生安排得满满荡荡。”简葭说,“你也快了吧,顾律师,他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。”
不要再和白思成联系了,见也见了,他和顾江泽哪里能比?
“没有比,这事还是我做得不好,不该看场电影就去撩人家。”我实话实说,虽然最初目的出于好奇,但造成结果来看,是不太正面的,“顾江泽,他带给我压力了,我不喜欢,所以,我还是躲着吧。”
感情的事,哪有这个不行,那个顶替的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我做不到为了结婚而结婚。白思成,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,深城见不到,市中心那么大的城市,更是不会再见。